沈津:珍稀的书口彩绘_聚看点

来源:古籍 2023年04月17日

或许您见过很多古籍善本,也可能还收藏了不少,但是书口上有彩绘的善本书,您见过吗?您收藏的有吗?如没有,那我就给您唠叨几句。

彩绘者,彩色绘画也。书口彩绘,是指用颜色在书口上所绘的画,当书本平放时,是看不出图画的,只有将书稍微弯曲时才会浮现。


(资料图)

书口上有彩绘的善本书非常罕见,我见到的也仅有两部而已。一部是《世说新语》8卷,为万历间凌瀛初刻四色套印本,四册。一部是《重修宣和博古图录》30卷,为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于承祖刻,崇祯九年(1636年)于道南重修本,7册。这两部书都收藏在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

《世说新语》四册书口上的彩绘分别为仇十洲的《秋江待渡图》、王绂的《秋江泛艇图》、唐寅的《山路松声图》、文徵明的《雪景图》。

另一部《重修宣和博古图录》7册,则没有标出是哪七位画家所绘,但书口所绘与《世说新语》上之人物、小舟、树木、山水具异曲同工之妙,审其笔墨,或为一人所为。仇、王、唐、文都是明代重要画家。

这二部书书口上所绘设色层次分明,一笔不苟,极为工致。据傅熹年先生云,其所摹各画大半藏故宫博物院,当是近代故宫开放诸画后,后人据以临摹。傅说极是。这类书口有彩绘的善本书,实际上是民国间北京琉璃厂某书肆雇擅工笔画者为之,以故宫博物院影印的古画为底本,全景缩小临摹,极为逼真,拿在手里,放远一点看,还真有立体的感觉。

此为书肆老板想出的主意,按上海人的说法就是搞点“花露水”,用广东话说就是“搞点新意思”,以此来投外国人所好,可以多卖点钱,故大陆本土颇为稀见。

至于这部明刻四色套印本的《世说新语》是何年由北平哪家书肆卖给“燕京”的,我没有去细査,不然的话大致上就可知道是谁家制作的了。

我曾读过陈存仁的《银元时代生活史》,里面有一节是 “故都访古籍”,其中提及富晋书社的王掌柜说,那时琉璃厂的一些店铺曾找相熟的画家摹仿古画,可以摹得一模一样,连皇帝的印和藏家的印都由专人制作。王还说,现在这些摹仿假画的老先生们已逐渐凋谢,然而假字假画也是很贵的。

目今还有一位老先生能仿写乾隆御笔,请他题一首诗,或是盖一个“御览之宝”之类的玺印,要价也不便宜。所 以说,琉璃厂的一些书贾要找一位相熟的绘画高手在一些善本古籍的书口上临摹几幅名人画作,那也是不难的事。

书口彩绘很少,看过的人都会喜欢。

《世说新语》的凌刻四色套印本流传很多,从版本上来说并不稀罕,因为国内各图书馆所藏即有46 部之多,还不包括台北地区以及日本内阁文库所藏。即使是燕京馆,还有复本二部。

《重修宣和博古图录》的万历刻崇祯重修本国内所藏亦有43部,台北图书馆也有二部。所以《世说新语》套印本和《博古图录》的明刻本虽传世甚多,但近代以来,彩绘摹于此二书书口之上,则是较他馆藏本又多了一层价值。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过去,哈佛燕京的老馆长吴文津先生每次陪同来参观访问的较重要的人物时,总是要让我拿几 部书来“献宝”,而《世说新语》则是必选的。

当然,观看者又都是无不赞叹,以为“开眼”,长见识。对于外国人来说,那自然更是惊奇的目光加上闪光灯,还有就是大拇指竖起来了。这大概就是应了上面的那句老话“看热闹”。

20世纪90年代中期,香港的名记者、作家罗孚先生来“燕京”访问,我给他也看了这部《世说新语》,他特别感兴趣。他是博学多才的学者,去过很多地方,但是这样的书他说实在是难得。后来他回到香港,在《明报》上写连载,也将此书叙述了一番,当然用的是新闻记者的手法。

我的朋友王辰先生告诉我,在美国波士顿公共图书馆也藏有书口彩绘的书,那是明隆庆元年(1567年)胡维新、戚继光的刻本《文苑英华》,仅存一册。据该馆一位部门负责人在信中所说:“书口彩绘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流传到中国,所以那幅书口彩绘也应该是那个时期所绘。”

顺便说一句,前年我在芝加哥开会,看到了刚出版的美国《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前面的书影显示有两种书也有书口彩绘,一为《三才图会》(明万历三十七年刻清黄晟重修本,存卷1至4,一册),一为《甔甀洞稿》(明万历刻本,存卷40至45,一册)。

但是《三才图会》书志中说彩绘“约画于康熙间,时西洋风气影响所及,于此图约略可见也”,则大错特错了。因为书口上有彩绘,只能是民国年间所为,而绝不可能在此之前。又《甔甀洞稿》的彩绘同“燕京”的两种,都似出自一人之手。“康熙间”的依据又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为此我还请艾思仁先生(美籍瑞典人,美国中国古籍善本数据库主持人)去看那张书影。他一看就说:不可能,著录错了。

国内的各大图书馆都没有入藏书口彩绘的善本书,我在上海图书馆时,曾在1961至1965年间,参与编制《上海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其间翻看了14000种善本书,以后又看了不少,但都没见过有书口彩绘的书,直到1986年4月才在“燕京”见到。

1992年,我又将书口彩绘的两种书写入《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中。七八年前,我也曾询问过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部的冀淑英先生和南京图书馆古籍部的沈燮元先生,他们两位都是资深研究馆员,他们也说没有见过。至于藏文大藏经的书口彩绘, 那是美丽花纹的组合,线条均匀对称,看了也极舒眼。

中国的古籍版本中,有书口彩绘的书多收藏在美国,只是“以稀为贵”,好玩好看而已。

实际上,书口彩绘是外国最早有的,我所知道现存最早的是1250年(中国的宋淳祐十年)法国人用法文抄的《诗篇》。美国著名的旧书收藏家爱德华·纽顿的藏书中有几部装帧得很不错的本子,其中他最珍视的一本是用一整块直纹、深红色摩洛哥羊皮装帧的《葛雷先生诗集》,那本书上有纽顿生平见过的最精致的书口彩绘,款款呈现《挽歌》中永垂不朽的场景——史多克·波奇斯教堂的墓园。我相信,那一定是绝佳的书口彩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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